名满长安的画师,在成佛寺壁信手挥毫,一幅恢宏壮丽的《降魔变》渐渐成形,最后点睛之时,众人伸颈翘首,画师却掷笔而去。
莺歌燕舞的酒楼,推杯换盏之间,好事者问起,画师狂傲答曰:“魔王点睛,便有了三魂七魄,一旦脱壁而出索你的命,你不怕?”
不信邪的乐官出言讽刺,可却前脚踏出酒楼,后脚横死雨夜。怪异之处在于,他死于青面獠牙、背覆披风、身骑“凶兽穷奇”的“魔王”刀下——正与那壁画上的魔王一模一样。
更令京师人心惶惶的是,类似的命案,近日来,已是第三起。
好一惊魂的剧情。
《唐朝诡事录之西行》海报
《唐朝诡事录之西行》(以下简称《唐诡西行》)延续了第一部的“诡”气,继续从唐传奇中汲取养料。主创团队吸收观众建议,精心打磨推理环节,增强逻辑严密度,让剧集更为精彩,豆瓣评分达到8.4,打破了国产剧“第二部比不上第一部”的魔咒,向观众交出了一份出色的答卷。
作为一部“无大IP、无大流量明星、无大规模宣传”的“自来水剧”,《唐诡》的成功,说明真正用心的作品,会被观众发掘、看见。这是创作者与观众的一场双向奔赴。
古装、悬疑、探案
探案题材的作品,往往围绕两个方面下功夫,一是推理解谜,二是人性。两者兼得最好,侧重一项也可成就佳作。
如《猎罪图鉴》和《隐秘的角落》就是侧重推理的作品,而关注人的处境、推理性相对较弱的《消失的她》也能获得观众的关注与喜爱。
《唐诡西行》就是一部侧重推理解谜的公路探案剧。
“公路探案剧”一词,出自编剧专访,点出了《唐诡西行》形式上环环相扣、不断推进地图的特点。
《唐朝诡事录之西行》剧照
与第一部相同,《唐诡西行》仍以单元剧的形式展开,一共八个案件:降魔变、仵作之死、风雪摩家店、千重渡、通天犀、云鼎醉、上仙坊的来信、供养人。
可以说,《唐诡西行》是一部事大于人的剧。要实现剧集的好看,“事”的结构就要非常精巧。
《唐诡西行》做到了。
在原著小说记奇志怪的基础上,剧作增强了戏剧冲突和故事性,增加看头。不同的单元采用不同的悬疑模式,如《降魔变》的“连环杀人”,《风雪摩家店》的“暴风雪山庄”,《上仙坊的来信》类似“东方快车谋杀案”的联合复仇,以及结构最为精巧的《仵作之死》。
《唐朝诡事录之西行》剧照
通过供词中的时间冲突以及不断涌现的新线索,反复推翻既有的结论,抽丝剥茧,揭开真相。像拼一幅拼图一般,拼出案发那晚完整的样貌。到了最后,即使观众隐约猜出独孤仵作是自杀,也未曾猜出其自杀的原因,所谓行训“不可杀人,杀人者自裁”。
伏笔、反转拉满,出人意料又合情理,《唐诡西行》把一部悬疑推理剧的基本功打得相当扎实。
此外,除案情推理,全剧还贯穿朝廷权谋暗线,让主人公的行动更添了一种无畏权力、只问真相的意义感。
当下是长剧短剧化的时代。在其他一些古装剧以工业糖精、情绪刺激讨巧之时,好好讲故事的《唐诡西行》脱颖而出,通过真实的细节设计,环环相扣的逻辑,赢得了观众的喝彩。
中式志怪美学
《唐诡西行》的编剧魏风华,即是同名原著小说的作者。回看这部小说,从语体到内容,都是一部具有强烈“说书”色彩的作品。
从玄宗朝一只五色玉杯引起的征伐之战,讲到长安城里盛行的佛教绘画,当红画师吴道子一夕绘成《地狱变》的故事。作家如古时的一位说书人,折扇一摇,醒木一敲,诸位看官听好,这一节最新奇有趣。
《唐朝诡事录之西行》中,改编自《地狱变》的《降魔变》
所谓传奇,不奇不传。
《唐朝诡事录》原著小说大量引用唐人志怪小说《酉阳杂俎》,辅以其他传奇作品。剧作又将朝代定在大多数观众熟悉的贞观年间,将真实的历史事件和人物、古人的传说故事,融合编剧自己的想象和创造,颇具唐传奇的风韵。
历史真实融合瑰丽想象的创作风格,也延续到了剧作中。
第一案中,卢凌风一出场,就以大唐四种刀式“仪障横陌”推断出死者受的伤源于陌刀,最终通过这一关键线索锁定陌刀将马雄。
加了西域月麟香的乌膏,香味经雨夜而不散。被称为“邪物”的颜料“游光”,其中的两味原料曾青和壁鱼确有其物,以肝脏炼制“游光”却是虚构的。还有“世上九大奇珠”之一的“醒酒珠”,主角团从摩家店得来,在下一单元中便发挥了作用。
除了各种稀奇物事之外,还有神鬼传说,上古异兽——栖于木上、遇火则凶的“木仆”,藏于地下、害怕松柏的“弗述”,巨大无比的“通天犀”,鲨头、蝎尾、蟹爪、章鱼触角、蝙蝠翅膀的水中巨兽“五不像”……
《唐朝诡事录之西行》中的怪物
正如编剧所言,《唐诡西行》给观众呈现了一个介于历史古装剧和仙侠剧之间的“第二层”的空间。
似真非真,似幻非幻,一半立于尘世,一半达于鬼神,正是唐人气韵也。
西晋张华《博物志》记载有“八月浮槎”的传说。讲的是一个住在海边的人,见每年八月,海上都有木筏如期来去,于是在木筏上建了一座飞阁,乘着木筏到了天河,见到了牵牛、织女的故事。
《唐诡西行》的第四个单元《千重渡》就用到了这个故事。自称“郁弟”(“玉帝”)的男子意欲夺船,带着主角团随他一起“重返天庭”。
除“八月浮槎”外,编剧在采访中还提到,《千重渡》致敬了西游记通天河一节。郁弟的结局也像《西游记》中被神仙收入麾下的妖怪:“五不像”攻船之时,他在船舷上挂了半刻,惊险万分之际,被主角团救了下来,清醒后决定护送巡边御史赴边。似妖怪金盆洗手,准备做个普通随侍,神秘的日行千里的脚力,也成为为大唐江山社稷立功的产物。
诡案中的人
《唐诡西行》是探案类作品,因此,除了主角团之外,每一个案件中也涌现出许多鲜活的人物。
主角团的构成主要以双男主为核心,辅以画师裴喜君、女侠樱桃、神医费鸡师。
实际上,《唐诡西行》对于主要人物的塑造相对单薄。除了男主之一卢凌风探案能力的进步外,其他人物以及卢凌风的更多面向均未得到有效刻画。
卢凌风
五位主角如各个零件一样各司其职,组成一台严谨的探案机器,苏无名和卢凌风负责推理,老费负责医治,喜君负责绘画,卢凌风和樱桃负责武打。
主角团的两位女性角色,具有一定的工具人色彩。
喜君的人设是“天赋异禀、直追大唐第一绘画大家的年轻女画师”,但喜君本人却一直以“画笔”的身份追随卢凌风,在办案过程中,需要用到她的绘画技能时,她便发挥作用,推动案情。可是关于她自己,我们无从得知。
作为一个天赋异禀的画师,她的心境、她的职业规划、她的人生、她的理想,都是一片空白。她的技能似乎只是为了推动剧情而安排。
樱桃亦然,一旦需要武打救场,就“刀下留人”式出现,救完人之后即使受了同样重的伤,也不再被叙述。
主角团两位女性角色,喜君(左)和樱桃(右)
这一点或许是因为《唐朝诡事录》原著类似说书,擅志怪而非志人,强调故事之奇诡,对人物性格、经历有时缺乏交代。
因此,比起主角团,反而是案件中出现的一些小人物更为精彩,更具人物弧光,更有血有肉。
如第一个案件《降魔变》中,卢凌风探马府时飞身跃上一匹黑色烈马。按照以往的套路,他应该会发挥主角光环制服这匹马。但出人意料的是,他被甩了下来。
卢凌风坠马
卢凌风问前来搀扶的马夫人:“这马,马将军骑得吗?”
夫人答:“他的马,他当然骑得。”
没有盖过一切的主角光环,对配角充分尊重。戍边将军出生入死的战马,自非人人骑得,即便是主角也不行。而这一细节也在后面的剧情中起到了作用,佐证了主角团的猜想,推动了案情的侦破。
还有画师秦孝白被师弟捆在地上,师弟欲用“游光”代为点睛时,秦孝白苦苦哀求、目眦欲裂。在蘸了游光的笔尖即将点到画布上那一刻,没有主角团从天而降,只有痴迷于绘画艺术的画师,努力挣扎,伸腿踢翻高台,致师弟摔下,终未落笔。
一位艺术家对自己作品的坚守,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这种坚持,无人可替。
画师秦孝白
在摩家店最终打斗中,主角也会力尽难支,配角也能够拥有敏锐的观察力,在打斗中一直在观察卢凌风的招式,遂一击可破,以弱胜强。这是对作为侠客的配角的尊重。
《唐诡西行》里连刺客都知道补刀。打苏无名的暗器被樱桃挡掉,刺客反手又扔出一个。而非像很多剧集那样扔下一个就跑。
独孤遐叔与酷似亡妻的春条深深一拜,一句“以后来家里吃馎饦”,一声“大嫂”,何其敞亮。两个苦命之人何须凑对,各自开启新生活,自有一份潇洒。
是对剧中小人物的尊重,也是对屏幕前观众的尊重。
这是可贵的。文艺作品的创造,是永远无法与其他产品的生产相等同的。
即使同样成为商品在市场上买卖,它们还是需要人类的思考与情感,需要创作者的用心。
尊重观众的逻辑思维能力和审美水平,把自己的工作扎实做好。
《唐诡西行》就这样,被看见、被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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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主编 | 黄茗婷
排版 | 阿车
南风窗原创公益类栏目
《这一切,与我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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