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春霞
梨花如雪,草长莺飞。丝雨纷飞的季节,一如既往地浸染着断肠人的哀思与离愁,如约而至。
雨,混合着泪,濡湿了四月的繁花。不知是清明成全了雨,还是雨晕染了清明?哀思,似一曲苍凉的悲歌在心头萦绕。
望一眼,如烟如雾的天空,浸入沐浴一身的清雨,只为稀释那一腔的哀思与离愁。躲不过的清明,逃不掉的愁绪。禁不住又将这份伤痛触碰。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天空犹如被浓墨覆盖。没有一丝星光。我忙了一天,刚要上床睡觉,忽然保姆打来电话,说母亲突然不会说话了。我骑上电动车就往母亲家飞奔。
中途有段路,因抢修供热管道,被临时挖断了。原想抄近路,便绕道大桥下面的土路。没想到月黑风高的夜晚,冷硬的土路,显得那样坡坡岗岗,坑坑坎坎,崎岖不平。
车子被颠得上下跳动,左右摇晃,每一步都仿佛行进在悬崖峭壁上,险象环生。心也被颠得像兔子似的,一蹦一蹦的。
忽然,前方路面树立起来,定睛一看,是一大堆荒土旷石,挡住了去路。我推着车子绕过去,拐入一条荒芜的河道。
河道两岸的枯树枝,七倒八歪,纵横交错,黑漆漆一片。朔风划过,呼啸声如同远古的狼嚎。河道里砺石遍地,衰草枯树枝与石头交织在一起,车子无法骑行。
我不管不顾推着车子,风一样向前奔跑着,感觉身后始终好像有个影子跟着。我没有恐惧。忽地,右手无意间触碰到调速手把,车子便不受控制,径直朝一块大石头冲去!
就在这个诡异魔煞的夜晚,寒风凛冽的深冬,母亲把人世间最撕心裂肺的痛留给了我们,让我们经历了痛彻心扉、肝肠寸断的生离死别。今生今世再也不复相见。生生斩断了这一世的情缘。
父亲比母亲早五年去世。而今母亲走了,宛若整个家庭具有莫大凝聚力的一杆大旗轰然倒下。顷刻间,没有了方向,犹如跌入万丈深渊。撕心的伤痛,溢满了胸腔、喉咙。浸入牙齿、指尖、甚至每一根发丝。
我一直以为,母亲应该是长命百岁的。这一天离我们很遥远。母亲头天早上还跟保姆一起,去超市采购江米、红豆、红枣,准备熬腊八粥。下午还拆了一些闲置的棉衣、棉被,准备做床垫。因为即日乔迁新居。弟弟还订购了床和沙发等新家具呢!
细细想想,母亲在世时,我竟然那么毫不在意,漫不经心,从来没有认认真真珍惜过。让多少美好的时光,白白流走。更是那么马马虎虎,丢三忘四,有多少要说的话,却忘了对母亲说。让我悔恨交加,愧悔难当。永远也无法弥补这人生的缺憾。天空顿时黯淡下来。我的世界失去了光芒。
父母亲是在晚年的时候,开始信仰耶稣教。母亲性格温和谦恭,乐善好施。一生节衣缩食,克已勤俭,却多次走上台去捐款。令人感动。
耶稣教的丧葬礼仪,祭奠方式,一切归于简单。不上香,免祭品。全部用鲜花和圣洁的挽联装饰葬礼。有整齐划一的唱诗班,有身穿白色祭袍,领口扎红色圣带的领唱,带领大家唱歌、诵读圣经。整个礼仪整洁、庄严、肃穆。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母亲天生极漂亮。因为大人们都这么说。母亲不但长得好看,而且还是一个天生劳碌不觉得累的人,是一个永远也累不垮的人。
其实母亲累垮过很多次,几回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我们横七竖八躺在炕上,做梦的时候,母亲头垂于胸,活计在手,就那么和衣而睡了。第二天不可思议地又挣扎了起来。忙碌的身影,日复一日。
母亲一生养育了六个儿女。在我们小的时候,无一例外地都特别爱生病,母亲腰间缠着一条宽布带,身背着我们步行十几里地去医院,途中要经过一条蜿蜒的小河,河水时而流缓,时而湍急。
有一次,母亲背着大姐去看病,回来的路上,赶上下大雨,河水汹涌上涨,母亲一直等到河水退去才淌过河,回到家已是深夜时分。
在那宁静的夜晚,昏暗的灯光下,母亲坐在炕沿边,倚靠在墙上,15w的灯泡吊在头顶,一针针,一线线,为我们补缀衣裤。童年时光,千疮百孔的缝补岁月。
长长的麻绳,缠绕在母亲右手的中指上,在抽拉麻绳的“嘶嘶”声中,我们兄弟姐妹一年四季的单鞋、棉鞋,都是母亲手工制作。母亲的眼睛就是那时候累坏的,所以视力一直都很差。
有一年,“六一”儿童节,女生统一穿白上衣,蓝裙子。母亲将父亲发的劳保口罩,拆开来几十个,用颜料染成蓝色,给我和三妹一人做了一条漂亮的百褶蓝裙子。让我的童年变得温暖无比。
在那清贫的岁月里,母亲做的饭令我难忘。母亲将撸回的榆树钱儿,拌点红薯面,放盐,放葱花蒸给我们吃。好吃!有时还用榆树钱儿做汤给我们喝,不但放盐,放花椒,还放一小勺猪油。好喝!
物质匮乏的年代,母亲养猪,那时,没有猪饲料,母亲每天天不亮,就去挖野菜,捡拾农民刨剩下的土豆仔,把晒干的山药蔓、向日葵、角瓜秧、玉米秸剁碎,掺上点玉米面或红薯面熬上一大锅。
我怀念,母亲做的杀猪菜,在灶台边、大铁锅旁,帮母亲一边拉风箱,一边闻着满屋沁人的肉香,搓手顿足,心急火燎,掀开锅盖,两眼放光,口水捶地的那一刻。
我怀念,冬夜的香汤,有一年的冬天,我和三妹都患了感冒,高烧不退。母亲半夜起来,用一块大骨头熬了一锅汤,上面漂浮着翠绿的香菜和青萝卜片,我们端着滚烫的粗瓷大碗,“噗、噗”地吹着气,那香气沁人心脾,一碗汤下肚,浑身的寒冷一扫而光。
岁月轮转,跌跌撞撞一路前行。走出了冬,走进了春。十几年了,时间不能让人忘记所有。反而会越记越清。人世间最无私的抚育之恩,自然的生长,浓浓的沁润。那种最珍贵的幸福,稀缺得无法永恒。
回忆母亲,往事历历。车载斗量,无法计数。而我回馈母亲的不及万分之一。我该以怎样的方式来回报母亲的深恩?该以怎样的字眼去感受天宇般宽广醇厚的母爱?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古代先贤庄子说过:人之死就是一个轮回,是去了曾经生的地方。倘若生命真的有轮回,那该有多好!我怀着这样一种奢望,下意识地向阡陌望去,那些踏青的,赏花的,祭祖的,人影憧憧,往复不止。那里面会不会有父亲,母亲?
清明雨,密密的如银色的珠帘,遮住了云天。我知道,透过雨雾,望穿双眼,再也不会觅到母亲。映入眼帘的是荒塚肃然。
清明雨,一声“妈”!痛彻心扉的呼唤。母亲可曾听到?愿燃烧的火焰,点亮天路。带给母亲。清明雨,一声“妈”!愿缕缕青烟,化作云梯,带给母亲。母亲,在天堂可好?天堂的梨花是否开得正艳?
庭院里的梨花开了,灿烂如雪,一朵朵云雾般伸出墙外,随风飘落。“梨花风起正清明”。明年的梨花还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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