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综艺，越骂越上头

男女嘉宾参加蒙面舞会，两个相互心动的人因为规则差异，没能成功组队。落单的女生不得不在两位不来电的男嘉宾间进行选择，在他们为对方拆下面罩的那一刻，空气里弥漫着无奈和错过的气息。

作为恋爱综艺的天花板，《心动的信号》每一季都不缺话题。

第七季播出后，更是出现了众多名场面。从开头见面时男女嘉宾的中夹英对话被群嘲，到感情一步步深入，每个人都有了明确的感情线，嘉宾们的性格愈加明显，每一次约会选择都拉扯着观众的心。

一开始，网友还吐槽嘉宾们“strong”（过于显摆自己的留学背景），现在，观众们又真情实感地为嘉宾的发展揪心。一边吐槽一边猛追，一边磕糖一边骂剪辑，似乎已经是恋综流行的舆论模式。

越捧越热的恋综，为什么从不缺观众？

“星素结合”是当下市面上恋综拍摄的常见模式，意思为明星艺人+素人嘉宾，前者坐在观察室里分享观看感悟，后者则在数架摄像机的注视下在小屋里生活。

然而，这些素人其实并不算“素”。颜值出众、工作优质，几乎是受邀嘉宾的必备条件了，在一季又一季的进化下，这些外在条件不断升阶。越来越优越的家境、不知不觉间透露出的“富贵”气息，都被观众一一捕捉。

最近屡屡登上热搜的《心动的信号7》，成为了网友们讨论嘉宾身世、家庭条件的修罗场。

节目里有一个互送礼物的环节，规则是男生送出六份礼物，由女生选择礼物并且和礼物的主人进行一次约会。别看这只是一份简单的礼物，每个人都希望在这个环节展现自己的优势。

经过网友们的“侦查”，很快列出了各个礼物的价值。其中，价值最高的是一辆粉红色的保时捷车模型，价值一千六百多块，礼物的主人是一名潮牌的主理人，他在出场介绍时就表达过自己喜欢粉色，而且“喜欢一些比较硬核又可爱的东西。”

经济条件好的男嘉宾，自然出手也会相对阔绰，另外两名来自香港的男嘉宾，分别送出了一顶英伦草帽和一款品牌墨镜。这顶草帽的来历也不简单，是嘉宾Oscar母校哈罗公学的传统，在这里学生还要带草帽上学。

而被网友扒出价值最低的一份礼物，是来自外国人芈迭送的波斯菊种子，价值45元。

但是在后来的约会里，芈迭对自己的礼物进行了解释，“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在最开始都看不到结果，就跟把种子种下去以后，需要花时间慢慢照顾。”芈迭是哈萨克斯坦人，本科毕业后来到中国学习生活，他的生活一直在变换不同的城市，他认为自己某种程度上像一棵植物，如果适当地加入阳光和水，那植物就能快速地生长了。 

“最重要的是，有一天你的花开花了，对吗？它现在不是普通的花了，它就是属于你的。”巧合的是，选到这个礼物的女嘉宾也是一位很爱种花、养花的人，她很认同男生的理念。

其后，有一些女嘉宾送贴心地回赠了礼物。其中，女嘉宾翁青雅，为送礼物给自己的男嘉宾都准备了回礼，分别是一个记录日程的本子和一只小猪玩偶，这只小猪玩偶也不简单，是价值接近两千块的英国品牌。

只是一次简单的送礼物环节，网友们看得津津有味，从礼物的设置、选择和心意上，网友们尖锐地读出了背后的家境差距，在爱意萌动之前，用“门当户对”的理念匹配他们成为了网友们的议题。

在一波又一波的讨论中，网友们发现，恋综愈加富贵了。如果说以前的嘉宾还只是学历优秀的普通打工人，现在的恋综嘉宾则是相当出挑，甚至分不清是坐在观察室里的明星更优秀，还是在节目里寻找爱情的素人更富有。

如果在以爱情为名的节目里，单纯只展露出经济条件和学历背景，很容易就会成为网络段子的来源。

虽然很多片段都是没有来龙去脉的剪辑，有些时候难免会放大尴尬情绪，但事实上，网友们自发地讨论嘉宾的家境，一方面是他们的社会地位渐渐脱离了普通人的范畴，让人难以平视，另一方面，这些节目的策划和设置让人不禁疑惑：优秀至此才有心动的资格吗？

爱情确实很难具象化，是每天无微不至的关心，是每个纪念日的送礼，还是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勇气？没有人说得准。即使这些都做到了，也不一定就是爱情。恋爱综艺推出的起点，是想呈现心动的模样，但这是否和爱情的本质背道而驰？

如果通过头衔的堆砌和身份的“高贵化”来描绘爱情，只是捏造一块人造拼图，把俊男美女的外在条件和门当户对的配对理念填补到拼图里，忽视了双方性格、生活和家庭观念差异等等不可控的因素。

恋综终归是一场想象中的爱情。从节目设置便能发现，把所有男女嘉宾安排在同一间屋子里，为的是营造一个高浓度的社交场景，节目组制造了各种冲突环节，就希望他们能于短时间内激发爱情的火花。

但是，这些节目设置都显得过于“剧情化”。

《心动的信号7》最新一集的蒙面舞会里，就有一个男生嘉宾比拼臂力的环节。很明显，这是给男嘉宾一个展示自己魅力的舞台，但是这个舞台的设置也颇为让人诟病，比如，赵牧辰一下子就被李定豪扳倒，观察室的嘉宾称李是因为有心爱的女生在旁边所以才使劲表现自己，事实是赵牧辰跨城上班并且是发烧的状态，所以压根没有投入到舞会现场里，太疲惫以至于无法释放心动的信号。

还有一个共同翻看“答案之书”的环节，每个人都提出一个问题，然后翻看手上的书给出答案。但是和原版答案之书的直白不同，这本书给出的答案几乎都是“鸡汤”——“爱情也许会结束，但更遗憾的是从不曾开始”“要不留遗憾地和那个特别的人相处”……所以，问到最后，几乎没有人问出实质性进展的问题，书本也没有给出答案。

这样类似的环节，在恋综里还有不少，太多剧情化的设置，难免给观众不真实的错觉，也让人一直怀疑恋综到底有没有剧本。

其实，心动肯定没有剧本，但是节目的设置和引导会让嘉宾和观众进入一个既定的轨道。

在综艺录制过程中，不管嘉宾此前有没有荧幕经验，当他进到小屋里，就是一个半艺人的状态。每个嘉宾都配有自己的跟拍导演，他们会在合适的时候提醒你“该干什么事情”。

曾经的恋综嘉宾威廉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曾经提到，在小屋里的嘉宾像是职场上有竞争关系的同事，即使自己一开始是抱着佛系的态度参加节目，但很快就被别人的努力影响到。

在镜头面前，不是每个人都有表情管理的意识，所以很多无意识的动作变化都会被镜头放大，这里面的每一帧动作都是后期观察室嘉宾、观众解读的重要谈资，至于这些表情有多少是发自内心，有多少只是无所适从，外人不得而知。

此外，恋综里还习惯加入“鲶鱼嘉宾”，他们往往是中途加入的选手，是节目组试图改变恋爱小屋里原有的人际关系，制造新的波澜。在一层层的节目设置下，即使是身处拍摄中的素人也不一定完全清楚自己处在哪条发展线索上。

有前综艺导演在小红书上发帖子分析道：为什么恋综拍不了普通人？首先，节目的拍摄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而很多打工人根本没这个假期。选角时，他们对接了一些大厂的报名嘉宾，被问到最多的问题是，“这个要拍多久，我的年假最多还能请五天”。大量的时间精力背后，其实也是对一个人社会地位的考验。

所以，不是普通人不能拥有光鲜亮丽的爱情，而是造不出影视工业需要的梦境而已。

即使恋综和一段真正健康、长久的爱情有着现实距离，但我们仍然要问：恋综能代表爱情吗？这指向了恋爱综艺的普适性。

不管恋综被拍成段子调侃的场面有多少，不能否认的是，恋综始终有着一大批忠实观众，观众根基很深。

“人类需要和其他人接触，对此我们往往认识不足”，美国萨姆休斯顿州立大学心理学教授罗兰·米勒在《亲密关系》的书里直率地说道，“人类社会属性的核心部分正是对亲密关系的需要”。

只是，这是一个人们对亲密关系难以形成共识的时代。

《心动的信号7》里面，女嘉宾孙乐言和男嘉宾彭高初次约会，两人谈到了各自择偶观念的原则。孙提到，“（想找一个男生）不是只想谈谈恋爱就可以了，不合适就分开，那样挺草率的。”坐在她对面的彭高明显持有不一样的观点，尽管他表达得颇为含蓄，但在他的理解里“分手也可以是一件健康的事情”，因为发现两个人确实不合适了，勉强下去反而是更不健康的选择。

事实上，两个人的观念碰撞，其实是恋综节目里最有意思的部分。孙乐言表现出来的看法是，分手是感情观念不坚定的表现，也是男生“没玩够”的表现，彭高则将其试为一段友好的告别。

这时，场外嘉宾、以写青春文学见长的作家饶雪漫发表了截然不同的想法：“其实爱情也是游戏，也是玩，爱就是互相伤害，但你可以跟他玩一辈子。”

关于亲密关系的处理确实太难了，罗兰·米勒相当直接地剖析说，“与他人的关系还是我们生活的中心内容：关系处理得好会带来极大的快乐，处理得不好则会造成重大的创伤。”在爱情贫乏的时代，爱情需要方法论、需要技巧和足够的耐心。

2018年，《心动的信号1》开播，节目打着“甜蜜推理游戏”的旗号，开启了素人恋爱综艺的时代。七年的节目迭代，豆瓣评分逐年下滑，但是每一季的关注度都拉满。

有商业媒体进行过统计，每一季节目的口号都呼应着当时的主流情绪，譬如，第一季主题是“不做作的自我”，这一年《延禧攻略》热播，敢爱敢恨的魏璎珞成为公众主流话题；2021年是emo名词发明的元年，社会呈现集体疲惫的状态，第四季的主题是恋爱的治愈力，“治愈”成为解决疲惫的药方。

恋综的长虹现象说明了年轻人并非不想去恋爱，也并非抗拒建立亲密关系；亲密关系呼应的是人内心深处的欲望，人们对它的渴望是不会消逝的。在心理学来说，人与人产生吸引力的最基本假设是：他人的出现对于我们有奖赏意义。

时下，这个奖赏的意义在哪里？

问题停留在了原地。恋综节目不仅有娱乐性，也是一种私密议题的公开袒露：我们应该如何看待分离？相处中会在哪种场景下忽略对方感受？信任的建立是怎么实现的？

从这些问题中获得答案，不失为缺爱时代的一种自我救赎。

值班主编 | 赵靖含

排版 | 八斤